它从来不会羞于表达自己的直率,平等对待每一位来者,或许那种存在本身就揭示了一些生命的真意。
当那团含糊不清又百转千回的混沌之子出现在视野中,你就会理解什么是侗家豪情。
低调的色系透露出老成,浓厚妆容里暗藏稳重,那是鸭子先知畅游地府之后重返世间,欲为后人指引来时的路。
初次与它见面,就像在午夜厨房撞见正在分娩的泡菜缸,彻底被生命的张力与韧性所折服,只是忍不住想掏出盖革计数器。
柳州三江属于绝对意义上的上古神话重镇,仍然保存着炼金术时代的遗珠。任何人都能在这感受到真正的沉淀,有时只需一眼,即可瞄到生死之外的光景。
仿佛是把土葬变成了一种烹饪手法,亦或是以仙人之力点化了鸭群,直到你越靠越近,自然也明白了为什么它总能连接起过去和未来。
干千年,湿万年,有的地方依靠腌制追求永恒,而在这里,估计连永恒本身都是可以被腌制的。
从一些先驱者提供的消息里不难发现,孟婆汤这种水平的东西显然无法和酸鸭相提并论。
“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,但那天我清楚自己该认输了,看着四岁的侄子举起一条五岁的酸鸭腿,恍惚间身边浮现了几座金字塔。”
一位尝试过的朋友透露,鸭中之霸的威名可不是说说而已,和它相比,毛鸭蛋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。
眼前那只鸭子生前的时光都没有一年,死后却已肉身成圣,鸭油凝成舍利子,鸭皮化作金缕衣,全聚德的烤炉见了它也得熄火致敬。
保守来看,酸鸭带来的体验是全方位的,向来兼顾力度与速度,能以最简洁的方式描绘最厚重的祝福。
“如果能在餐桌上看见这道菜,已经证明了主家对你的重视,一寸光阴一寸金,盘子里都是时间沉淀下来的诚意。”
“你不是在吃鸭,而是在品鉴鸭子最后的灵魂之舞,只是有时候感觉这里的朋友太热情了,热情到似乎想让我永远留下来。”
有人说这就好比用考古的心性开启了做菜的心流,而鸭子则完成了从禽类到古董的蜕变。
也许从它当初被创造出来那个瞬间开始,就注定了不是凡物,毕竟按照制作时长来看,养蛊也足够了。
“腌制流程有多种方式,一种是要先把鸭子杀好清洗整理干净,搓盐和酒腌制三四天,取出并且清洗晾干,再放到火塘上用烟火来熏,熏至入味再次洗净晾干,此时才到了准备入坛的时刻。”
“糯米炒黄,关火加入一大碗酒,混合之后蒸熟,再均匀涂抹在晾干的鸭子上,放入坛子密封好,之后只需耐心期待。”
“有的方法是没有熏干这部分流程的,而是杀完鸭子直接抹上糯米和盐腌制,也能够准确的通过喜好增加另外香料,比如花椒面或辣椒等等,如何明智的选择主要看个人口味。”
“并且还要分为坛腌和木桶腌,家里人说只要步骤都做对,坛腌可保十年不坏,木桶腌的酸鸭更是能保二三十年。”
根据本地朋友介绍,有人喜欢七八个月的,有人喜欢一两年的,但最珍贵的必须是辈分大的。
尽管密封之前它还是个小角色,可待到开坛之日便是出关的王重阳,寻常人难以近身,准备不足的话,没准只是轻轻一瞥,目光就已被其内力灼伤。
大概只有彻底放下小我的食客才能品味此中冷暖,这方天地的一切因缘都已汇聚成型,静待有缘者。
一般人看到酸鸭会觉得是个减肥神品,而在腌制界信徒们心中,只需拨开它的外皮,就能得到难以抗拒的顶级熟成。
他们说顶住了视觉上的冲击,才能帮味蕾打开新的维度,酸鸭所蕴含的信息密度远超想象,已能作为人群分化装置使用。
“能炒能蒸能煲汤,做法很多元,但想要最猛烈的体验还是得生吃,手抓糯米饭配上酸鸭肉,一口下去能让人回味一辈子。”
“只需轻咬一块,咸味裹挟着酸甜苦辣席卷灵台,五升水也稀释不了人生百味的循环流转,大脑皮层都会舒展开来,想起就流口水。”
作为世间少有的奇珍,酸鸭早已凭本事在美食界立于不败之地,而当它和酸鱼酸肉共同组成“侗家三宝”,实力将再次指数级增长。
这三位尊者从没有冰箱的年代一路走来,如今似乎已超越食物的范畴,包含着更多民俗色彩。
高手总是举一反三,能放进坛子里的都能酸,甚至进入了精细化作业,因此还能见到酸豆腐、酸骨头、酸猪脚、酸猪头皮等等神物。
可以说这种技术从始至终保持着旺盛生命力,并且仍在原材料领域开疆拓土,为人提供绝对开放式的体验,你可以从任何角度窥探它的秘密。
一位侗族朋友对我说,他曾有幸在家吃过一次十年的酸鸭,那只鸭子入坛时他还没上大学,而开坛那天是为了迎接自己刚出生的女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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